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院內只剩胖胖嘹亮的哭聲,在千螢注視下,時陸面不改色的把手裡那隻草螞蚱還給了身前小孩,刺耳的哭聲一瞬間止住,彷彿在無聲譴責着他之前的惡行。
時陸輕咳一聲,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,看着千螢急忙過去把他哄好送回了家。
飯桌上,今天氛圍格外安靜。
千螢悶不做聲扒着碗里的飯,時陸也專註吃着面前的一盆炸小魚仔,空氣中只聽見碗筷碰撞的聲音。
千正民看他夾了好幾筷子那個魚,以為他喜歡吃,不由說:「這是阿千和他們去河裡抓來的,對了,你下次可以讓阿千帶你出去玩玩,一個人呆在家會不會有點悶,這邊有很多小夥伴,大家都很好相處。」
千正民從來不會幹涉時陸,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建議,千螢停下筷子抬起頭,腮幫子還塞着鼓鼓的米飯。
只見下一秒,時陸眉也不抬地答。
「我不喜歡小孩子玩的東西。」
「」
他說完看了千螢一眼,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。
「太幼稚了。」
「」
千螢一口米飯終於咀嚼完艱難咽下去,還沒說話,千正民爽朗一笑。
「原來如此。」
「看來我們時陸是個小大人了。」
小大人?
她再度一言難盡看了看時陸,最終決定保持沉默。
千螢也搞不懂為什麼小大人時陸會去搶一個孩子的東西玩。
但是臨睡前,她還是重新編了一個草螞蚱放在時陸房門口。
想着他年齡大些,她還貼心地找了片最大的長棕葉,做了個體積更大、工藝更為精湛的小螞蚱。
千螢把草螞蚱在門邊擺放得端正,又調整了幾下位置,才心滿意足站起身。
希望他能夠放過胖胖。
時陸早上起床,一推開門,就感覺到小小的異樣。
他低頭,地上安靜擺放着一個草綠色的螞蚱,和他昨天從小孩手裡搶過來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,除了體積稍大一點。明顯出自一人之手。
一時間,心裏湧起複雜萬分,不知道是尷尬羞惱居多還是欣喜。
他彎腰把這個小東西從地上撿起,放在手心仔細端詳許久,最終抿着唇,輕輕哼了聲。
山裡溫差大,哪怕每天都是艷陽高照大晴天,清晨上午時分仍舊氣候宜人。
時陸躺在廊下的椅子上休息,隔着一道院牆,外面熱鬧非凡,遠遠都能聽到他們大呼小叫的聲音傳來。
「這裡有個大的桃子,扶我上去!」雄厚粗獷的,應該是那個胖子。
「小螢,這裡這裡!都紅了。」一道偏弱的女聲,大概是老喜歡跟在千螢後面的那個女同伴。
「發了發了,今年桃子大豐收。」
「好險!抓穩我,差點腳滑摔下去。」
七嘴八舌的吵鬧聲中,有道平穩的女孩聲音格外有分辨率。
「我們多摘一點,待會回去可以做桃子罐頭。」
好吵。
時陸皺起眉頭,卻不知怎麼仍然坐在原處沒回房。
可能真的是太無聊了。
他來得時候手機被收走了,這麼多天除了睡覺就在關在房間打單機遊戲,氣溫涼了就出來看看風景,好聽點是修身養性,其實就是被迫受刑。
現在幾個鄉下小孩摘桃子都能讓他感到一絲新鮮,好奇長在樹上又大又紅的桃子是什麼樣。
時陸不滿地揉了揉脖子,剛準備起身回房間,院口那扇半開的木門被人咯吱一聲推開,隔壁的小胖墩拿着一個桃在嘴裏啃着,搖搖擺擺朝他走過去。
他大概只有魚的七秒鐘記憶,經過了這麼多次驚嚇打擊之後看到時陸仍舊會不畏懼地想接近他。
「哥哥、桃子。」他舉着手裡啃得滿是口水的桃子送過來,時陸皺着眉頭撇開臉,毫不留情。
「我不要。」他滿是嫌棄。
「你自己吃。」
「好吃。」胖胖見狀收回手,自己捧着桃子放在嘴邊大口咬兩下,睜着天真無辜的大眼睛看他。
「外面、好好玩,好多桃子,甜。」他不連貫地說道,簡單的幾個詞彙可以完全概括此時外頭的盛況,正好戳中時陸心頭最隱秘的煩躁,他瞪着面前這個小屁孩,也不知道在和誰強調。
「摘桃子有什麼好玩的,幼稚。」
民宿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,即便是回了房,隔着一層薄薄的樓板,依舊能聽到下面隱約的響動。
幾個人似乎是在廚房跑上跑下的,估計在做什麼桃子罐頭。
時陸記憶不由發散,上次的那個青梅釀還挺好喝的,好像也是自己在家做的
打了幾局遊戲,索然無味。房間開了空調,門窗緊閉,厚重的遮光窗帘透不進來一絲光,四周昏暗,人工製造的冷氣構成不自然的強烈低溫,悶不透風的屋子令人窒息。
這是他熟悉的夏天的味道。
時陸突然有點喘不過氣來。
鹽水浸泡桃子,去皮、切塊、小火加糖煮開,最後裝進玻璃罐子放涼,凍入冰箱。
千螢剛剛弄完最後一罐,聽到了樓梯處的腳步聲,時陸臉色不太好地走了下來。
她不由看了眼牆上掛鐘,下午四點。不太符合他平常作息。
男生像是剛睡醒起床氣未散,渾身散發著生人勿進。他徑直走進廚房,從柜子里拿了個玻璃杯倒水。
自從他那個杯子被打碎之後,用的都是廚房公共杯子。
他像沒看到千螢,自顧拿着杯子喝了兩口水,才反應過來,眼神慢吞吞從她手裡掃過,彷彿紆尊降貴般對她開口。
「你拿着的是什麼?」
「桃子罐頭。」千螢眨了下眼回答,想起爸爸的囑咐,抬手詢問,「你要吃嗎?」
時陸停頓兩秒,高冷道:「可以。」
冰箱里有第一罐做好的成品,已經有點冰了,千螢拿出來給他找了個小碗,盛滿大半拿到客廳。
頭頂吊扇呼啦啦吹着,民宿大廳構造通透,自然風從四面八方吹進來,微涼清新,驅散了大半夏日炎熱。
時陸坐在餐桌旁,低頭撥弄着手腕上的一根黑色硅膠手環。
千螢把碗放在他面前,發出輕微聲響,時陸垂着眼,含糊道了聲謝。
「你那些朋友呢。」他拿勺子挖了塊粉白色的果肉塞進嘴裏,話語變得不清晰。
「他們吃完回家了。」
「哦。」冰過的桃子口感軟甜中又帶着一絲脆,很爽口解暑,時陸分神應着她,手裡勺子再度舀起一塊。
挺好吃的,但他還是更喜歡上次的青梅釀。
時陸吃完一整碗,在心裏想。
山裡的小孩活動真的很多。今天去提着桶去捉泥鰍,明天拿着網去撈魚,後天上山摘果子,大後天結伴去鎮上看電影,五花八門幾乎不重樣。
時陸每天最大的活動就是躺在屋外椅子上,看日出看日落,看千螢開開心心地出門回家。
夏日清涼,她總是喜歡穿着各種各樣寬鬆舒適的小褂子和短褲,露在外的手臂小腿細瘦又健康,和他截然不同,少女連呼吸都讓人能感受到蓬勃的生機和活力。
她經常會從外面帶回來不少戰利品。
有時候是泥鰍小魚,有時候是從未見過的野生菌子,有時候是滿滿的一筐水果。晚飯桌上經常會加餐,冰箱柜子里總會出現新做的罐頭甜酒。
有次時陸還看到她拿着小鋤頭興緻勃勃去和他們挖蓮藕,結果藕沒看見,倒是帶回來幾個綠油油的蓮蓬,被她當做零嘴給隔壁小胖子吃掉了。
明明是他從前印象中不屑一顧的事情,卻莫名的被勾起一絲意動。
難以戒除,像是蟲子一樣在心上細細地啃,慢慢堆積成無法掩蓋下去的慾望。
一個清晨,千螢依舊像往常一樣早早起床整理着行裝出門,今天她的小夥伴都沒在,空氣分外安靜,遠處青翠禾苗在朝陽下散發著晶瑩的光。
千螢穿着寬大的T恤短褲,腳上踩着膠雨鞋,頭戴大草帽,手裡拿着白色的透明紗網,全副武裝準備出發。
時陸在前面不遠處屋檐一角下闔眼淺寐,那裡幾乎成了他固定的位置,千螢每天早上出門會從他眼前路過,晚上回來要經過他身旁。
兩人同住在一個屋檐下,卻是井水不犯河水。
千螢早出晚歸,天天在外面上山下河像個野孩子,時陸則整日呆在民宿,連大門都沒有出過。
沒有人敢主動和他說話,更加不敢叫他一起玩。
時陸經常不搭理人,總是獨自在一邊,上一次有人不了解去和他搭話,問他是不是城裡來的,時陸瞥了他一眼,理都沒理。
他對他們日常的活動沒有一點興趣,甚至覺得幼稚,是小孩子才喜歡的東西。
縱使從小隻生活在雲鎮,對這個世界沒有太多的認知和了解,千螢也知道時陸是個從頭髮絲到腳底板都和他們不一樣的人。
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。
所以千螢都盡量的和他保持距離,互不打擾。
她思緒沒有在時陸身上停留太久,只是很短暫的划過念頭,緊接着馬上想到了今天要做的事情,腳步已經不由地雀躍了起來。
千螢抓着手裡的紗網桿,嘴角揚起笑意,幾乎是小跑着從時陸身邊路過,她剛剛要加快步子,一直以來都安靜躺在椅子上從未出過聲的人突然叫住了她。
「喂,你為什麼總是自己一個人偷偷的玩。」他皺眉質問,神色矜持地朝她輕抬了下臉,勉為其難般。
――「也不邀請我?」